原文
子谓魏相真汉相：“识兵略，达时令，远乎哉！”
子曰：“孰谓齐文宣【xuān】瞢而善杨遵彦也？谓孝【xiào】文【wén】明，吾不【bú】信也。谓【wèi】尔朱荣忠，吾不信也。谓陈思王善让也，能污其迹，可谓远刑【xíng】名【míng】矣。人【rén】谓不【bú】密【mì】，吾不信也。”
董常问【wèn】：“古【gǔ】者【zhě】明而不视【shì】，聪而不闻【wén】，有是【shì】夫【fū】？”子曰：“又有圆而不同【tóng】，方而不碍，直而不抵，曲而不【bú】佞者矣。”常【cháng】曰：“浊【zhuó】而不秽，清而【ér】不皎，刚而和，柔而毅【yì】，可乎【hū】？”子【zǐ】曰：“出【chū】而不声，隐而不没，用之则成，舍之则全，吾与【yǔ】尔有矣。”
子游【yóu】马颊之谷，遂至牛【niú】首之谿，登降【jiàng】信宿【xiǔ】，从者乐。姚义、窦威进曰：“夫子遂得潜乎？”子曰【yuē】：“潜虽伏【fú】矣【yǐ】，亦【yì】孔之炤。”威曰【yuē】：“闻朝【cháo】廷有召【zhào】子议矣。”子曰：“彼求【qiú】我则如不我得，执我【wǒ】仇雠亦【yì】不我力。”姚义曰：“其车既载，乃弃尔辅。”窦【dòu】威曰：“终逾绝险，曾是不【bú】意。”子喟然，遂歌【gē】《正【zhèng】月》终焉。既而曰：“不可为矣。”
子曰：“《书》以辩事【shì】，《诗》以【yǐ】正性，《礼【lǐ】》以【yǐ】制行，《乐【lè】》以和【hé】德，《春秋【qiū】元经》以举往，《易》以【yǐ】知来。先王之蕴尽矣。”
王孝【xiào】逸曰：“惜哉！夫【fū】子不仕，哲人【rén】徒生矣【yǐ】。”贾琼曰：“夫子岂徒生哉？以【yǐ】万古为兆人，五常为四国，三才九畴【chóu】为公卿，又安用仕？”董【dǒng】常曰：“夫【fū】子以《续诗》《续书》为朝【cháo】廷，《礼【lǐ】论【lùn】》《乐论》为政化，《赞易》为司命，《元【yuán】经》为赏【shǎng】罚。此夫子所以生也。”叔恬闻【wén】之曰：“孝悌为【wéi】社稷【jì】，不【bú】言为宗庙，无所【suǒ】不知为富【fù】贵，无所不极为死生。天下宗之，夫子之道足矣。”
贾琼曰：“中山吴钦【qīn】，天下之孝者也【yě】。其【qí】处家也【yě】，父兄【xiōng】欣欣【xīn】然；其行事也，父兄焦然，若无所【suǒ】据。”子曰：“吾党之孝者【zhě】异此：其处家【jiā】也，父母晏然；其行事也，父兄恬然，若无所思。”
裴嘉有婚会，薛方士预焉【yān】。酒中而乐作，方士【shì】非之而出。子闻之【zhī】曰：“薛方士知礼矣【yǐ】，然犹在【zài】君子之【zhī】后【hòu】乎？”
文【wén】中子曰：“《元经》有常也：所正以道，于【yú】是乎见【jiàn】义。《元经》有变也：所【suǒ】行有适，于是【shì】乎见权。权义举而【ér】皇极立矣。”
董常曰：“夫子《六经》，皇极之能事毕矣。”
文中子曰：“《春【chūn】秋》，一【yī】国之书也。其以天下有国，而王室不尊乎【hū】？故约诸侯以尊王【wáng】政，以明天【tiān】命之【zhī】未【wèi】改【gǎi】，此《春秋》之事也。《元经【jīng】》，天【tiān】下之书也。其以无【wú】定国而帝位【wèi】不明乎？征【zhēng】天【tiān】命以正帝位【wèi】，以明神器之有归，此《元【yuán】经【jīng】》之事也。”董【dǒng】常曰：“执小义妨大权，《春秋》《元经》之所罪与？”子曰：“斯谓皇之【zhī】不极。”
御河之役，子闻之曰：“人力尽矣。”
子【zǐ】居【jū】家，不暂舍《周礼》。门人问子。子曰：“先师以【yǐ】王道【dào】极是也，如【rú】有用我，则执此以往【wǎng】。通也宗周之【zhī】介子，敢忘其礼乎？”
子曰：“《周礼【lǐ】》其敌于天【tiān】命乎？《春秋【qiū】》，抗【kàng】王而尊鲁，其以周【zhōu】之所存乎？《元【yuán】经》抗【kàng】帝而尊中国，其【qí】以天【tiān】命之所归乎？”
张玄【xuán】素问礼。子曰：“直【zhí】尔【ěr】心，俨尔【ěr】形【xíng】，动思恭，静思正。”问道。子曰：“礼得【dé】而道存【cún】矣。”玄【xuán】素出，子曰【yuē】：“有心乎礼也。夫【fū】礼有窃之【zhī】而成名者，况【kuàng】躬亲哉！”
魏【wèi】徵问君子之辩。子曰【yuē】：“君子奚【xī】辩？而有时平【píng】为辩，不得【dé】已也，其犹兵乎？”董常闻之曰：“君【jun1】子有不言之辩，不杀【shā】之兵【bīng】，亦时乎？”子曰：“诚哉【zāi】！不知时，无以为君子。”
文中子曰：“闻【wén】谤【bàng】而怒者【zhě】，谗之由也；见【jiàn】誉而喜者【zhě】，佞之媒也。绝由去媒，谗佞远矣。”
子曰：“闻难思解，见利思避，好成人之美，可以立矣。”
子谓董常曰：“我未见勤者矣。盖有焉，我未之见也。”
子曰：“年不丰，兵不息，吾已矣夫？”
子谓北【běi】山【shān】黄公善医，先寝食而后针【zhēn】药；汾阴【yīn】侯【hóu】生善筮，先人事而后说卦【guà】。
房玄龄【líng】问正主庇民之道。子曰：“先遗其身。”曰【yuē】：“请究其说。”子曰：“夫能遗【yí】其身，然后能无私【sī】，无【wú】私然后能至【zhì】公，至公然后以天下为心矣，道可行矣。”玄龄【líng】曰【yuē】：“如主何【hé】？”子曰：“通也不【bú】可究其说，萧、张其【qí】犹【yóu】病诸？噫！非子【zǐ】所及，姑【gū】守【shǒu】尔恭，执尔慎，庶【shù】可以事【shì】人也。”
江【jiāng】都有变，子有疾，谓【wèi】薛收【shōu】曰：“道废【fèi】久矣，如【rú】有王者出，三十年而后礼乐可称也，斯已矣【yǐ】。”收曰：“何谓也【yě】？”子曰：“十年平之，十年【nián】富之【zhī】，十【shí】年和之，斯成矣。”
子曰【yuē】：“早【zǎo】婚少【shǎo】娉【pīng】，教【jiāo】人以偷；妾媵无数，教人以乱。且【qiě】贵贱有等，一【yī】夫一妇，庶人之职也。”
子谒见隋祖，一【yī】接而陈【chén】《十【shí】二策》，编成四卷。薛收曰【yuē】：“辩矣【yǐ】乎！”董常曰：“非【fēi】辩【biàn】也，理【lǐ】当然尔。”
房玄龄请习《十二策》，子曰：“时异事变，不足习也。”
虞世【shì】基【jī】遣【qiǎn】使谓子曰【yuē】：“盍仕【shì】乎？”子曰：“通有疾，不能仕也。”饮使【shǐ】者，歌【gē】《小明》以送之。世基闻【wén】之【zhī】曰：“吾特游缯【zēng】缴之【zhī】下也【yě】，若夫子可谓冥冥矣。”
文中子曰：“问则对，不问则述，窃比我于仲舒。”
子曰：“吾不仕，故成业；不动，故无悔；不【bú】广求，故【gù】得；不【bú】杂学，故明。”
文中【zhōng】子曰：“凝滞者，智【zhì】之蝥也；忿憾者，仁【rén】之螣【tè】也【yě】；纤吝【lìn】者，义之蠹也。”
子曰：“《元【yuán】经》之专断，盖【gài】蕴于天命，吾安敢至哉？”董常【cháng】闻之曰：“《元经》之与天命，夫【fū】子而不【bú】至，其孰能至也？”
子谓窦威曰：“既【jì】冠读《冠礼【lǐ】》，将婚读《婚礼》，居丧读《丧【sàng】礼》，既葬读【dú】《祭礼【lǐ】》，朝【cháo】廷读《宾礼》，军旅读【dú】《军礼》，故君子终身不违《礼》。”窦【dòu】威曰：“仲尼言：不【bú】学【xué】《礼》，无以立。此之谓【wèi】乎？”
子述《婚礼》。贾琼【qióng】曰：“今皆亡，又焉用续【xù】？”子【zǐ】曰【yuē】：“琼，尔【ěr】无轻礼【lǐ】，无谄俗【sú】，姑存之可也。”
子赞《易》至《观卦》，曰：“可以尽神矣。”
子曰：“古者【zhě】进贤退不肖，犹患不【bú】治【zhì】；今则吾乐贤者而哀不贤者【zhě】，如是寡怨【yuàn】，犹惧不免。《诗【shī】》云：惴【zhuì】惴小心，如【rú】临空【kōng】谷。”
子读《说苑》。曰：“可以辅教矣。”
子之韩城，自龙门关先济，贾琼、程元后。关吏仇璋止之曰：“先济者【zhě】为谁【shuí】？吾视【shì】其颡【sǎng】颓【tuí】如也【yě】，重而不元；目灿如也，澈而不瞬【shùn】；口敦如也【yě】，闳而不张；凤颈【jǐng】龟【guī】背，须垂至腰，参如【rú】也。与之行，俯然而色卑【bēi】；与【yǔ】之言，泛然而【ér】后应。浪惊拖旋而不【bú】惧，是必有异【yì】人者【zhě】也【yě】。吾闻之：天下无【wú】道，圣人藏焉【yān】，鞠躬【gōng】守默，斯人殆似也。”程元曰：“子知人矣。是【shì】王通者也。”贾琼曰：“吾二人【rén】师【shī】之而不能去【qù】也【yě】。”仇【chóu】璋曰：“夫杖一德，乘【chéng】五常，扶【fú】三才，控六艺，吾安得后【hòu】而【ér】不往哉？”遂舍职从于韩城。子谓贾琼曰【yuē】：“君【jun1】子哉，仇璋也！比【bǐ】董常【cháng】则【zé】不【bú】足，方薛收则有余【yú】。”
文中子【zǐ】曰【yuē】：“吾闻礼于关生，见负樵者几焉；正乐于霍【huò】生，见持【chí】竿者【zhě】几焉【yān】。吾将退而求【qiú】诸野矣。”
子【zǐ】曰：“多言不可与远谋，多动【dòng】不可与久处【chù】。吾愿见伪【wěi】静诈俭者。”
贾【jiǎ】琼曰：“知善而不行，见义而不劝，虽有拱璧之迎【yíng】，吾【wú】不入【rù】其门矣。”子闻之曰：“强哉矫【jiǎo】也！”
仇璋【zhāng】谓【wèi】薛收曰：“子闻三有七无【wú】乎？”收曰：“何谓也？”璋曰：“无诺责，无财怨，无专利【lì】，无苟说，无伐善，无弃人，无【wú】畜憾。”薛【xuē】收曰【yuē】：“请闻【wén】三有。”璋曰：“有慈【cí】，有俭【jiǎn】，有不为【wéi】天【tiān】下先。”收曰：“子及是乎【hū】？”曰：“此君子之职也，璋何预焉？”子闻【wén】之曰：“唯其有之【zhī】，是【shì】以【yǐ】似之。”
子【zǐ】曰：“君【jun1】子先择而后交，小人先【xiān】交而后【hòu】择。故君子【zǐ】寡尤，小人多怨，良【liáng】以是夫？”
子曰：“君子【zǐ】不责人【rén】所不及【jí】，不【bú】强人【rén】所不能，不苦人所不好。夫如此，故免。老聃曰：吾【wú】言甚易行，天下【xià】不能行。信【xìn】哉！”
仇璋问：“君【jun1】子有【yǒu】争乎？”子曰【yuē】：“见【jiàn】利争让【ràng】，闻义争为，有不善争改。”
薛收问：“圣人与天【tiān】地如【rú】何？”子曰：“天生之，地长之，圣人成【chéng】之【zhī】。故天地【dì】立而《易【yì】》行乎【hū】其中矣。”
薛收问《易》。子曰【yuē】：“天地之中非他也，人【rén】也。”收退而叹【tàn】曰：“乃今知【zhī】人事【shì】修，天【tiān】地之理得【dé】矣。”
子谓【wèi】收曰：“我【wǒ】未见欲仁好【hǎo】义【yì】而不得者也。如不得，斯无性者也。”
子【zǐ】曰：“严【yán】子陵钓于湍石，尔朱荣控勒【lè】天下。故君子不贵【guì】得位。”
子曰：“火炎上而受制【zhì】于【yú】水，水趋下【xià】而得【dé】志于火。故【gù】君子不欲【yù】多【duō】上人。”
子赞《易》至“山【shān】附于地剥”，曰：“固其所也【yě】，将安之乎？是【shì】以君子思【sī】以下【xià】人。”
芮城府【fǔ】君读《说苑【yuàn】》。子见之【zhī】曰：“美哉，兄之【zhī】志【zhì】也【yě】！于以进物，不亦可乎？”
子【zǐ】之居，常【cháng】湛【zhàn】如也。言必恕，动【dòng】必义，与人【rén】款曲以待【dài】其会。故君子【zǐ】乐其道，小人怀其惠。
叔恬曰：“凝【níng】于先王之道：行思坐诵【sòng】，常若不及；临【lín】事往来，常若无诲，道果艰【jiān】哉！”子曰：“吾亦然也。”叔【shū】恬曰：“天【tiān】下恶直丑【chǒu】正，凝【níng】也【yě】独安之乎？”子悄【qiāo】然【rán】作色曰：“神之【zhī】听之【zhī】，介尔景【jǐng】福。君子之于道也，死【sǐ】而后已【yǐ】。天不为人【rén】怨咨而【ér】辍【chuò】其寒暑【shǔ】，君子不【bú】为人之丑恶【è】而【ér】辍其正直。然【rán】汝不闻【wén】《洪范》之言乎？平康正直。夫如是，故【gù】全。今【jīn】汝屑屑焉，三德无【wú】据，而心未树【shù】也。无挺，无【wú】讦，无固，无抵【dǐ】，斯之谓侧僻。民【mín】用僣忒，无乃汝乎？”叔【shū】恬再拜而出【chū】。
仇璋【zhāng】进曰：“君子思以下人，直在其【qí】中与【yǔ】？”子笑而不答。薛收曰：“君【jun1】子乐然后笑，夫子何【hé】为不与其【qí】进也？”子曰：“唯【wéi】狂克念【niàn】，斯【sī】非乐乎？”
子谓仇璋、薛收曰：“非知之艰，行之惟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