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调歌头·淮阴作

　　起首两【liǎng】句追忆往昔，笔【bǐ】势不凡。五陵本是【shì】西汉【hàn】前期五【wǔ】位皇【huáng】帝的【de】陵墓，地【dì】处渭【wèi】水北岸【àn】，距都城【chéng】长【zhǎng】安不远【yuǎn】；当初【chū】四【sì】周居【jū】住着许【xǔ】多豪门大户，子弟习尚奢纵。后代【dài】诗【shī】文遂引为典实【shí】。此词【cí】借“五陵【líng】”以指作者【zhě】故乡名城洛【luò】阳，意点染【rǎn】奢【shē】华【huá】豪纵的气氛【fēn】，以映衬风【fēng】流少年的俊爽形象。《乐府诗集》有《结客少年场行》，题解引《乐府广题》云：“按结客【kè】少年场，言少年时结任侠之客，为游乐之场，终【zhōng】而无【wú】成，故作此曲也。”词【cí】中“结客”二字即从此出。此处虽借鉴古人【rén】，而自抒怀【huái】抱，自具面目。首两句定下基【jī】调，下文分三层写开。

　　“红缨翠【cuì】带，谈笑跋马【mǎ】水西头。”两句承【chéng】前【qián】“结客”句来，写【xiě】朋侪相与之【zhī】欢【huān】，并骑驰纵之【zhī】远，笔【bǐ】墨极简省，而郊【jiāo】次春游【yóu】时那欢畅【chàng】自恣【zì】的场面连同游【yóu】人的神【shén】情却【què】表现得淋漓尽致。接下来是归途【tú】中的一个小插曲：薄暮时分【fèn】，词人和他的友伴们头戴鲜花，打马朝城【chéng】里走来，经过桃【táo】叶渡时，酒肆的美人上前相邀。句中“桃【táo】叶【yè】”是“桃叶【yè】渡”的省称，地【dì】处今江【jiāng】苏南京市秦淮河【hé】畔，这【zhè】里是借指游冶的场所。“不【bú】管插花归去，小袖挽人留”，用【yòng】倒【dǎo】装句式。“不管【guǎn】”的主语“小袖”置后，以【yǐ】突出人物【wù】。“不管”二【èr】字写出【chū】女【nǚ】子挽留之【zhī】真诚与执着【zhe】，是【shì】着力之【zhī】笔，为下片抒写自己的恋情设下伏线【xiàn】。

　　上片第一【yī】层极写其豪俊气概，第二层则【zé】表现其【qí】儿女柔情，亦豪旷【kuàng】，亦缠【chán】绵【mián】，一位风流少年的形【xíng】象活【huó】脱脱如目【mù】前【qián】。“换【huàn】酒春壶碧，脱帽醉【zuì】青楼”二句又起一层，笔墨酣畅淋漓。上句之【zhī】“春壶碧【bì】”，暗写红粉情意，有“吴姬压酒【jiǔ】劝客尝”的意境。结句有力突现了词人自家醉卧【wò】青楼的形象：开怀豪【háo】饮，至【zhì】酒酣耳热【rè】之【zhī】际【jì】，竟至脱帽【mào】露【lù】顶，可见畅快之至，亦不羁之至了。到了此【cǐ】处，一天的游春【chūn】之乐【lè】达到高【gāo】潮，作者的【de】豪兴也尽情写【xiě】出。整个上片选取最【zuì】能表现早年生活风貌【mào】的骤【zhòu】马游春【chūn】一幕来叙【xù】说【shuō】，笔调欢快【kuài】明朗，化前人【rén】意境【jìng】于【yú】不知不觉间，妙合无限。

　　过片【piàn】三【sān】句，词意【yì】陡转【zhuǎn】，由【yóu】昔入【rù】今，以【yǐ】精炼的语言【yán】概括出突如其【qí】来的家国变故。“楚云”诗词【cí】里常与女子相关，如【rú】张谓【wèi】诗句【jù】：“红粉青【qīng】娥映楚云”（《赠赵使君美人【rén】》）。“陇【lǒng】水散”用梁鼓角横吹曲《陇头【tóu】流水歌》“陇【lǒng】头流水，流离四下”句意。《古今乐录》引《辛氏三秦记》曰：“陇渭西关，其【qí】陂九迥【jiǒng】，上有【yǒu】清水【shuǐ】，四注流下。”此中含【hán】隐着对那位青楼女的依依【yī】别【bié】情。语调沉重，悲思喷【pēn】涌，“惊【jīng】”、“散”二【èr】字带【dài】出作者【zhě】受到震【zhèn】动【dòng】、无限哀愁的神态，是很【hěn】醒目的。

　　以下【xià】两句，不【bú】假外物，直【zhí】抒胸臆，充【chōng】满哀极痛极的【de】勃郁【yù】之气。“如今憔悴，天涯何【hé】处可销忧。”这近【jìn】乎绝望的哀号【hào】，情感特强【qiáng】，因为是紧接前面力度【dù】很高的三句而来【lái】，故没【méi】有直【zhí】白浅露之【zhī】感，是感情凝聚、充【chōng】积【jī】以至于倾泻的【de】自然过【guò】程。“何【hé】处”二字已见【jiàn】出愁怀难遣，欲告无人的苦楚。于是【shì】词【cí】人瞩目于“飞鸿旧月”。词人【rén】问道【dào】：飞【fēi】鸿可捎来故人的音讯？明月【yuè】曾是往【wǎng】日【rì】生【shēng】活【huó】的见【jiàn】证人，如今可愿传去心中的思念？它们把人的心绪带向遥【yáo】远的【de】故国，又触发物是人非之慨。此刻，作者想到【dào】的不仅仅是个人私情【qíng】，他由个人的不幸【xìng】遭【zāo】遇【yù】联想到同怀国破家亡之恨的大众。所以说【shuō】，“不知今夕烟【yān】水，都【dōu】照几人愁【chóu】”两【liǎng】句表明他多少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始终连【lián】接着【zhe】民族的兴亡，面前经【jīng】历【lì】的是一场悲剧。这样，词的意境有了拓展。

　　结句收缩全篇的【de】悲愁思绪，显出“无垂不缩”的功夫。“有泪看芳草，无路认西州【zhōu】。”西州，当是用【yòng】羊昙事。《晋【jìn】书【shū】。谢安传》载，羊昙【tán】为谢安所重，谢安扶病还都【dōu】时曾过西州门，“安薨后，（羊昙【tán】）辍乐弥年【nián】，行不由西州路。尝大醉，不【bú】觉至州【zhōu】门【mén】，痛哭【kū】而去。”词【cí】用此事，当有【yǒu】怀想谢安之类贤相、慨叹当世【shì】无人之意【yì】。南【nán】渡以【yǐ】来【lái】，朱敦儒无日不【bú】思念金人的统治【zhì】下的故土，牵【qiān】挂天各一方【fāng】的亲【qīn】朋。可【kě】是【shì】，泪眼所见，只有【yǒu】远接【jiē】天际的芳草牵惹【rě】人的情思，而西州路遥不可接。这一【yī】结句亦【yì】景亦情，以【yǐ】沉痛之笔点【diǎn】活全【quán】篇，并使整【zhěng】体意【yì】境苍劲高起【qǐ】，读来似觉【jiào】其千钧之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