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野庙碑》翻译及注释

　　碑者，悲也【yě】。古者悬而【ér】窆，用木。后人【rén】书之以【yǐ】表其功德，因留【liú】之不忍去，碑之名【míng】由是【shì】而得【dé】。自秦汉以降，生而【ér】有功德政事者【zhě】，亦【yì】碑之【zhī】，而又易之以石，失其称矣。余之碑【bēi】野庙也，非有【yǒu】政事功德可纪，直悲夫甿【máng】竭【jié】其【qí】力，以奉无名之土木而已矣！

译文：　　碑的意思，是表【biǎo】示悲【bēi】哀。古【gǔ】时候【hòu】用【yòng】绳【shéng】子将棺木吊进墓穴安葬，安葬时用大木头垫在棺材下面，系上绳【shéng】索，以便搬动棺材。后人在木头上写明【míng】死者的【de】生平事迹来表彰他的功业德【dé】行【háng】，于是留下它不舍得丢掉，碑【bēi】的【de】名称由此得来。从【cóng】秦汉以后【hòu】，有功业德【dé】行、施政办【bàn】事的活【huó】着的人，也为他立碑，并且把木头换成【chéng】了石头【tóu】，这【zhè】就失【shī】去了原【yuán】来【lái】的用【yòng】处。我为野【yě】庙【miào】立碑，并【bìng】不是有什么施政办事的功业德行可以【yǐ】记述，只不过悲伤农【nóng】民竭尽他们的力量【liàng】来供奉【fèng】野庙【miào】里泥塑木【mù】雕的神像【xiàng】罢了。

注释【shì】：　　窆（biǎn）：下【xià】葬。书之：指【zhǐ】在墓【mù】穴四角的木上书写死者的【de】事迹。以降：以【yǐ】下。政事：政治上有所建树。碑：用作动词，写【xiě】碑【bēi】文。失其称：失掉“碑”这一名称的本来意【yì】义了。直【zhí】：只是。甿（méng）：农夫。奉：供奉。土【tǔ】木：指泥塑【sù】木雕【diāo】的偶像。

　　瓯越间好事鬼，山椒【jiāo】水滨多淫祀。其庙貌有【yǒu】雄而毅、黝而硕者，则曰将军【jun1】；有温而愿、晰而少者【zhě】，则【zé】曰某郎【láng】；有媪而尊严者，则曰姥；有妇而容艳【yàn】者，则曰姑。其居处【chù】则敞【chǎng】之以庭【tíng】堂，峻之以陛【bì】级【jí】。左右老木，攒植【zhí】森拱，萝茑翳于上，鸱鸮【xiāo】室其间。车马徒隶，丛【cóng】杂【zá】怪状。甿作之，甿怖之【zhī】，走畏【wèi】恐后。大者椎牛【niú】；次【cì】者击豕【shǐ】，小不下犬鸡鱼【yú】菽之荐。牲酒之奠，缺于【yú】家【jiā】可【kě】也，缺于神不可也。不【bú】朝懈怠，祸亦随【suí】作，耄孺畜牧栗栗然。疾病死丧，甿【máng】不【bú】曰适丁其时耶！而自【zì】惑其生，悉归之于神【shén】。

译文：　　瓯越一带有侍奉鬼神的【de】传统习俗，山顶水边有很多【duō】不该祭祀【sì】的祭供【gòng】。那【nà】些庙中供奉的神像，外表威武果断、黝黑【hēi】硕大的【de】，就称将军；和气谨慎、白皙年少的，就称某郎【láng】：老妇人外【wài】貌庄重而有【yǒu】威【wēi】严，就【jiù】称【chēng】姥；妇女面容【róng】艳丽的，就称姑。供举神像的地【dì】方，厅堂建筑得很宽敞，台【tái】阶筑得很【hěn】高【gāo】，左右种植着十分茂密的【de】古树，女【nǚ】萝和茑萝在上面遮蔽【bì】了阳光【guāng】，猫头鹰在【zài】树【shù】木【mù】间筑【zhù】巢【cháo】。神庙两廊中【zhōng】的神用车马和随【suí】从差役，众多繁杂【zá】，奇形怪状。农【nóng】民们自己塑造了这些神像，又对这些神鬼偶像感到害【hài】怕，跑【pǎo】来祭祀唯恐落在后面。大的杀牛来【lái】祭【jì】祀，其次杀猪来祭杞，小【xiǎo】的也不【bú】下于【yú】杀【shā】狗、鸡、鱼和菽来祭祀。平时祭祀用的家畜和酒食，宁【níng】可家里【lǐ】缺少，也不【bú】能让神像缺少。如果有一天【tiān】不勤勉，灾【zāi】祸【huò】就随之【zhī】降【jiàng】临，老人小孩，家畜牛马都【dōu】战战兢兢的。疾痛【tòng】死丧，农民不认为恰【qià】巧【qiǎo】遇【yù】到【dào】这个【gè】时候！自【zì】己【jǐ】不明【míng】白生【shēng】老【lǎo】痛死的【de】规律，全部【bù】归【guī】结到了神身上。

注释：　　事：奉祀。椒：顶。淫【yín】祀：不【bú】合【hé】礼制【zhì】的祭祀。貌：神像。姥【lǎo】（mǔ）：老妇【fù】人。敞之以庭堂【táng】：把厅堂盖得【dé】很宽敞【chǎng】。陛：台阶。攒（cuán）植森拱：指树木繁密茂盛。萝茑（niǎo）：女萝【luó】和【hé】茑【niǎo】，两种蔓生植物，常【cháng】缘树而生。翳【yì】（yì）：遮掩。鸱鸮（chīxiāo）：猫头【tóu】鹰。徒隶【lì】：供神役使的鬼卒。丛杂【zá】怪状：各种【zhǒng】各样，奇形怪状。椎（chuí）：杀。击豕：杀猪。荐：供奉；呈献。耄（mào）孺：老人和小孩【hái】。栗栗然：恐惧的样【yàng】子。

　　虽然，若以古言之，则戾；以今言【yán】之【zhī】，则庶乎神之不足过也。何者？岂不以生能御大灾，捍大【dà】患，其死也则血良于生人。无名之【zhī】土木【mù】不当与【yǔ】御灾捍患者为比，是戾于古也明矣。今之雄【xióng】毅而硕者有之【zhī】，温愿【yuàn】而少者有之，升阶级，坐堂筵，耳弦匏，口粱肉【ròu】，载车马，拥【yōng】徒【tú】隶者皆是也。解民之【zhī】悬，清民之暍，未【wèi】尝怵于胸中【zhōng】。民之当奉者，一日懈怠，则发悍【hàn】吏【lì】，肆淫【yín】刑，驱之以就事，较神之祸福【fú】，孰为轻【qīng】重哉？平居无事【shì】，指为【wéi】贤【xián】良，一旦有大夫之忧，当报国之日，则佪【huái】挠脆怯，颠踬窜【cuàn】踣，乞为囚虏之【zhī】不暇。此乃缨【yīng】弁言语之土木尔【ěr】，又【yòu】何责【zé】其真土木【mù】耶？故曰：以今言之，则庶乎神之【zhī】不足【zú】过也【yě】。

译文【wén】：　　虽然这【zhè】样，如【rú】果【guǒ】按照古【gǔ】代的礼制【zhì】来【lái】衡量【liàng】，就不合事理；但【dàn】按现【xiàn】在的礼制来【lái】衡量【liàng】，也【yě】许将野庙中【zhōng】无名偶像供奉【fèng】为神，不算什么【me】罪【zuì】过。为什么呢？难道【dào】不是【shì】因【yīn】为【wéi】活着【zhe】的时候【hòu】能够抵御【yù】大灾【zāi】，抵【dǐ】抗大患，他死【sǐ】后就【jiù】该【gāi】享用活着的人【rén】的祭祀吗【ma】？野庙里供奉的无名【míng】的神【shén】像，不能同抵御祸患死【sǐ】后受到祭祀的神相【xiàng】比，这是【shì】明显【xiǎn】不合乎古代礼制【zhì】的地方。现在也有威武【wǔ】果【guǒ】断、体格硕大的人，也有和气【qì】谨慎、青春年少【shǎo】的人。登上台阶，举行大型酒宴，耳听音乐演奏【zòu】，口吃精美食品，乘车骑马【mǎ】，被仆【pú】从包围的【de】人都是这样【yàng】的。解除人民的沉重【chóng】苦难【nán】，拯救百【bǎi】姓于危难之中，这些他们【men】不曾放在【zài】心上。百姓必须供奉【fèng】的东西，一天不【bú】勤勉，就派出凶悍的官【guān】吏，滥用酷刑，强迫【pò】他们去做事。贪官污【wū】吏【lì】与无名之神相比，谁给人民带来的灾祸严重？平时国【guó】家没有事情，这些人一直被【bèi】视为贤士良【liáng】臣。一旦国家有大的【de】祸患，应当报【bào】效国家的时候，却【què】昏乱害怕，遇到危险即仓惶逃【táo】遁，乞求作囚徒都来不及。这是戴着礼帽会说【shuō】话的泥塑木雕罢【bà】了，又为什么责备那些真的泥塑木雕呢！所以【yǐ】说，按现在的礼制【zhì】来衡量，也【yě】许将野庙【miào】中的【de】无【wú】名偶像供奉【fèng】为神，不算什【shí】么罪。

注释：　　戾（lì）：罪【zuì】。这【zhè】里指【zhǐ】不合道理。庶乎：也许。过：责备【bèi】。以：因【yīn】为。御【yù】：防御。捍：抵【dǐ】抗。耳【ěr】弦匏（páo）：耳听【tīng】音乐。口粱肉：吃美味。载车【chē】马：乘车骑马。拥：簇拥。悬：倒挂【guà】，比喻【yù】极【jí】大【dà】的痛【tòng】苦。暍（yē）：中【zhōng】暑，受【shòu】暴热。佪（huí）挠脆【cuì】怯：懦弱畏惧。颠踬（zhì）窜踣（bó）：倾仆逃窜。缨：帽带【dài】。弁【biàn】（biàn）：帽子。

　　既【jì】而【ér】为诗，以纪其【qí】末【mò】：土木【mù】其形，窃吾【wú】民之酒【jiǔ】牲，固无以名；土木【mù】其智，窃吾君【jun1】之禄位【wèi】，如何可仪！禄位颀颀，酒牲甚微，神【shén】之享【xiǎng】也，孰云其非！视吾之碑，知斯文之孔悲！

译文：　　文章【zhāng】写完了【le】，写一首诗【shī】，作为文章的总结：徒具形体【tǐ】的土木鬼神，偷【tōu】窃我百姓【xìng】的酒食祭品，本【běn】来就没有什么名分；智慧才能与泥【ní】塑【sù】木雕【diāo】一【yī】般【bān】的官吏，偷窃我君主的【de】俸禄【lù】官位，怎么【me】能让人【rén】效法呢【ne】？俸【fèng】禄【lù】优厚官位崇高，酒食祭品却非常微薄。神享用祭品，谁【shuí】说他【tā】不【bú】对？看着我立的碑【bēi】，知道我的【de】碑【bēi】文情感多么伤悲。

注释：　　仪【yí】：效【xiào】法。颀：长，这里【lǐ】引【yǐn】申为“优厚【hòu】”。孔悲：甚悲。孔【kǒng】：很。